冒着倾盆大雨，我冲进单元门，“砰”地将门关上。我站在电梯前，听到身后传来“砰”“砰”的闷响。回头扫视空荡门厅，正疑心听错，又听见更猛烈的撞击声！我“嗖”地转身，只见一只小鸟如子弹般疯狂撞击着门玻璃，“砰！”“砰！”“砰！”它一次次加速撞向不同的玻璃窗，拼死寻找出口。原来，随着我进门厅的还有一只小鸟，我关门太急，它没有来得及飞出去，便把玻璃窗当做生命的通道，一遍遍撞击期望着出去飞翔。

    我急忙开门。受惊的小鸟在一面玻璃上撞得更凶更密。门开了，它却已力竭，缩在角落剧烈喘息。我轻轻捧起它，掌心传来小鸟心脏“咚”“咚”的狂跳。让我忍不住想起20年前的一件小事。我出差回来发现门窗关得完好的办公室却有小麻雀的白色的粪便。于是翻江倒海搜寻，最终在沙发底下发现了一只死去的小麻雀。惊骇之后才发现窗户上有一个很小的缝隙。这个出生“雀犊”不怕虎的小家伙，硬是想办法挤开这个缝隙，挤进了我的办公室。它肯定是高兴了许多天，在我的办公桌上巡视，在我的书柜上跳舞，在我的书画前端详。但我的办公室没有水，没有杂食，小家伙儿高兴够了，唱够了，才知饿了，渴了，乏了。但它已经没有力气再挤出窗户去。奄奄一息的时候钻到了我的沙发下边，不甘心地闭上了眼。自此我的办公室便永远放着一碟小米和一碟清水，我把这事儿写成《一只鸟》，竟然感动了省内外的众多读者。

    雨未停。我怀着对第一只鸟的愧疚，决定带这第二只麻雀回家休养。在书房窗台放好小米和水，刚松手，它便“呼啦”飞起，“砰”地撞上玻璃！接着像失控的子弹，“砰”“砰”“砰”在客厅与书房间乱撞，猛击南窗北窗。我心痛如绞，慌忙去开新式纱窗，却手忙脚乱打不开。小鸟撞击声更密，每一下都撞在我心上。危急关头，想到我讲的《道德经》，强令自己静下。我不再乱动，鸟竟也渐缓。静心观察，我终于找到机关，于是打开了窗户和纱窗。

    我“欧欧”地叫着，伸长双臂赶它。客厅书房门窗大开，蚊虫汹涌而入。小鸟却没了动静！想起它又撞了十几下，担心它脑震荡或晕厥，我四处呼唤搜寻，却一无所获。只好呆坐地板，愧疚如潮水涌来。直至半夜，我认定小鸟凶多吉少，便拖着疲惫的身心去关客厅窗，却猛地发现——电视机上方装饰线边缘，竟站着一只脖子长长的小家伙！定睛一看，我的天，正是那只小麻雀！它像小仙鹤般昂首，得意地巡视客厅。看到我，它扭扭脖子，竟不再害怕。四目相对，酸甜苦辣瞬间涌上我眼眶。

    原以为它像二十年前那只的结局一样，不想它戏耍了我！我佯怒瞪它，它却回以诙谐的眼神。最终我气笑了，它也跟着摇头摆尾。我气的是：客厅窗户大开，你既没事，为何不早飞走？害我在书房痛苦自责！你肯定撞晕了，缓过来后，是不是特意等我，看我一眼再走？看它小脑袋似点非点，委屈的热流又冲上我眼眶。

    我不再轰赶，只伸出手指点点它，又指向面朝黄河敞开的大窗，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小家伙扭扭脖子和身子，挪挪小脚，似在犹豫。我板起脸佯装生气。它仿佛思索片刻，忽地“扑”一声，如离弦之箭，决绝地投入黄河的辽阔夜空，未作丝毫停留。

    可爱的小鸟，你真飞走了吗？还会记得这场速度与激情的碰撞吗？还会记得来看看我吗？

    不争气的泪水，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