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晚上,明月初升,我扛着锹,走在乡下的河堤上。我是这里的驻村干部,不管是农忙还是农闲,到地里走走成了习惯。堤的一侧是条小河。另一边是庄稼地,晚熟的农作物,长势葱郁。前段下了秋雨,堤上泥泞。有棵老柳树,佝偻着腰,粗壮的枝干伏岸生长,直至地下。我顺着树干走下河堤,下面是个大水洼,风平浪静,映照一轮明月。想起夏末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月夜,这片水洼下面,似乎藏着怪兽,吐出一个个盆口大的水泡,一道道浑浊的水柱喷射而出。河水打着漩涡,呼啸奔涌,河堤颤抖着,快要溃口时,我带领严阵以待的众乡亲,将一个个沙包、一车车石块,投入激流,苦战一夜,保住了河堤,保住了良田和村庄。
我抚摸着老柳树——当时若不抱住它,我可能就被洪水冲走。不舍离开后,我顺着田埂往前走,路边野草齐腰,草丛中有荧光闪烁,那应该是萤火虫,在这寂寞的晚上,照亮我前行的路。
爬上一道连绵起伏的丘陵地,那是太行山的余脉。抗战时期,八路军在这里打了不少胜仗,这里是英烈鲜血染红的土地。丘陵上是黄豆地,月光下金黄一片,我捋把豆荚,摇摇,哗哗作响,这是丰收的声音。
秋风吹来,金黄的豆叶铺满地,如地毯般温暖。感冒刚愈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知什么时候,一条狗站在不远处。它或许奇怪一个头戴破草帽的人,夜里在地里干啥?我给它打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们驻村干部经常走村串户,为防狗咬,统一了这个是“自己人”的暗号。果然,那狗摇着尾巴朝我跑来,友好地在我身上蹭了蹭,便一溜烟跑去。
雾气越来越大,我的眼前突然出现无数只萤火虫,它们在空中飞舞,在我身边盘旋。我感到头晕目眩,想躺下睡个好觉。就在这时,雾中一只庞然大物,径直来到我跟前,我才看清是一头高约两米的大牛。我问,你是老田家的牛吗?牛伸出舌头舔舔我的手,算是回答。离此不远处,有一个叫鼎元的种牛场,我常去那里,和养牛的老田是好朋友,当然牛也认识我。牛俯下身,让我骑上去,我骑在热气腾腾的牛背上,直奔村部而去。
路的前方,无数只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前方飞翔引路,身后一条狗奔跑断后。我顿觉两耳风声呼呼,似腾云驾雾,飘飘欲仙。到了村部宿舍,我躺在床上,想起今夜相遇,脑海中浮现出低入尘埃的老柳树、微小的萤火虫、忠厚的狗和牛,便安然入睡。
是夜,窗外明月高悬,竹影如画,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