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外的陈夫子是公认的穷酸文人,教了一辈子的书,除了读书、教书,啥都不会,还清高得要命。他不会种田,也不会种菜,日子都是在书香里度过的。但也不能说他啥都不会,百年树人,十年树木,他曾经种过几棵槐树,经过这些年的繁衍,竟然长成了一片槐树林,我们称它槐树园,这可能是槐树对穷酸书生的回报吧!
看着满园的槐树,我不禁想起岁月入“槐”这个词。大大小小的槐树,见证了陈夫子的日常岁月,更见证了我们的成长。
槐树是乡下最泼皮的树种,哪里只要有一棵生长,它的周围就会生出无数棵小槐树。而且,每一棵出土都茁壮得很。大人们说,这树是洋槐,也叫刺槐,比湾子里的笨槐敦实,笨槐枝干略微挺拔,树形俊俏些,开细碎的黄花,可入药,但洋槐就显得沧桑、粗陋,树瘤多些,且花可食用。这样说吧!笨槐直溜,树干可当木桥的横木,也可以打家具;国槐树瘤较多,疙疙瘩瘩,木材密实,可做耙方、架子车把、木犁扶手。但它们都是槐树,历尽沧桑,都有岁月入“槐”的韵味。
我们采槐花是为了做菜,蒸着吃、炒着吃、包包子;陈夫子采槐花是为了做槐花糕,用的是槐花的汁液。咬一口槐花糕,满嘴都是槐花的香味。冲这一点,陈夫子并不迂腐,起码也是食人间烟火的。
读大学的时候,我去拜别陈夫子,发现他端出来的茶竟然是槐花茶。说实话,那才是真正的精制茶呀!一个个白胖胖的芽尖都是由槐花的花蕊炒制而成。可以想象,为了这些茶,老夫子要择掉多少槐花,才能掐出这些嫩白的芽尖。槐花茶耗掉的不仅是功夫,还有多少情怀在里面。此时,说岁月入“槐”再恰当不过了。
我曾经在饿了的时候,吃过生槐花,说实话,口感不是很好,唯独槐花的花蕊清甜可口,越嚼越有味道,难怪蜜蜂采花只采花蕊了。花的精华,自然就精贵了。
后庄的春生大叔养了几箱蜂,每年槐花蜜下来,都会遭到邻居们的“疯抢”。老年人爱说,野花蜜杂、油菜花蜜酸、槐花蜜甜。槐花蜜还是最好的药引子。胃不好,喝点,可以养胃;心脏不好,喝点,可以养心;睡眠不好,喝点,可以及早入睡;感觉疲劳,喝点,可以清心提神;就是醉了酒,喝一杯,也具有醒酒的功效。看看,这些都是槐树的功劳,生活的点滴里,说岁月入“槐”,看得见也摸得着。
甘肃崇信县有一棵树龄3200年的古槐,被称为“活着的文物,生长的历史”,是名副其实的“华夏古槐王”。作家刘醒龙在散文《树大山河远》中写:“平凉地界上的这棵名为国槐的大树,用苍穹之根吸收过《三坟》《五典》的智慧,用坚硬身躯容纳下《八索》《九丘》的文脉,用婀娜枝叶感受了《诗经》《乐府》的深邃与高翔。”三千年的约定,三千年的守望。古槐福佑生民,开枝散叶,繁花似锦。岁月入“槐”,古树曾陪伴先祖们度过了金戈铁马的浩瀚洪荒,也迎来了春华秋实的绵长福祉。
每到秋天,我就喜欢拿着长竹竿打树枝上的“槐角”。槐角是槐树的果实,它是有名的中药,有清热去火、润喉止咳、清肺止咳、清肝明目、健脾益胃、养血安神的功效,可生吃、炖煮、煎熬,是尚好的自然馈赠。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陈老夫子并不穷酸,他心中的富有别人看不见,因为那些财富都在食材里、茶里、药里……
岁月入“槐”,需要仔细体味才能悟得出,就像陈夫子的一生,值得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