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顾千唐志斋,与蛰庐得见一面,竟历时三年之久。深感人生没有意外,一切皆有机缘。
夏日炙热、绿浪翻涌。居于九朝古都洛阳以西的45公里处,洛阳“西大门”新安县铁门镇,扼崤岭、控函谷,青龙与凤凰两山在此对峙,涧水悠然流长。“千唐志斋”这一中国唯一的墓志铭博物馆,就位于这里。它是原国民革命军将领、前中国历史博物馆副馆长张钫先生的私人花园“蛰庐”中,最具魅力也最有吸引力的地方。
在千唐志斋的那个早晨,天空湛蓝,云舒云卷。轻叩朱门灰瓦,仰看雕梁斗拱,千唐志斋里园林绿树掩映。石屋与绿藤,长亭与拱门,古朴与雅致,时光与尘烟,在这里跨越百年,沉淀着不同凡世的安然与幽静,令人沉陷园中。
“蛰庐”两个笔力遒劲的大字篆刻在窑院墙上,岁月的沧桑和历史的风骨皆在一笔一画之间。
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初,张钫先生隐居老家铁门,园林广达百亩。康有为先生游陕过豫,被张钫邀至园中,谈书论画,赋诗抒怀,题名“蛰庐”。后又一位民国大家章太炎来到了蛰庐,为藏碑室题写“千唐志斋”四个大字。
踏进千唐志斋,阳光热烈地穿过拱顶上的玻璃,照射在一廊、三井、十五孔拱式砖窑的石刻之上。建筑艺术之美与唐石刻的书法之精美,在这里互相映照、相得益彰。张钫先生生前酷爱金石书画,这些流散于洛阳民间的志石,得以在这里留存百年,向世人诉说着繁华不在的淡然和流芳于世的珍贵。
这里原藏石1578件,现有墓志石刻1413件,其中唐志1185件,另有西晋、北魏、隋、五代、宋、元、明、清、民国等各时期墓志228件及书法、绘画、造像、经幢等石刻艺术品,因大部分是唐代碑刻,故名“千唐志斋”。
脚步在千唐志斋的块块墨玉青古上轻轻叩击,历史的馨香在空中回响。从南朝到两宋,从元到明、清,不管是王弘、米芾行书的自然流畅、行云流水,还是赵孟頫楷书的端庄大方、笔势凝重,又抑或董其昌、刘镛、邵瑛、韩东篱、郑板桥等隶书的墨韵流香、美不胜收,一幅幅书法背后仿佛让人看到一个个风流人物站立于天地间,在这方寸间与你对话,让人的心灵为之震颤。
不懂书法艺术之精深,只是喜欢。而在此得见郑板桥的《题竹》四扇屏诗画,春夏秋冬四季景色与阴晴雨雪四种天气巧妙呼应、浑如天成,其栩栩如生、摇曳多姿,更加令人惊叹。
若说千唐志斋是一部石刻唐书,既可窥见中华书法演变的轨迹,又可洞悉盛唐三百年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尽管他们终将湮没于历史的长河,但这些石刻却镌刻成了永恒。
青梅又是花时节,粉墙闲把青梅折。游走在千唐志斋,“听香读画之室”是最想坐下来小憩的地方。这里是张钫先生的书房,百年石屋与绿藤盘绕,门前青梅暗香盈袖。
“百代繁华一朝都,谁非过客;千秋明月吹角寒,花是主人。”这是张钫先生亲自书写于石屋书房的一副楹联。谁非过客?花是主人。“一瞬年华苍老,万物恍若隔世”,令人叹惋,令人深思。
观石知史,观史知今,“蛰庐”里往昔繁华已不在。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又不是这世间匆匆一过客?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佛心。心素如简,人淡如菊,功名利禄如浮云,繁华总被风吹散。戎马倥偬多年的将军,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寻心所向,晚年归依乡邻,隐入蛰庐,寄情于石刻,流连于草木书香之间,悠然自得,是何等超脱?何况吾辈。
时光清浅处,往事如烟痕不散;岁月静好时,安之若素花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