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冬,豫西党组织调我和吴玉阶同志离开洛阳到渑池去。临走的时候,豫西省委负责人刘子久同志交给我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面交,胡服同志亲收。”我和小吴当时只有十八九岁,是陇海铁路洛阳机务段东、西机厂的学徒,都刚入党不久。那时虽然是国共合作抗战时期,豫西的党组织还处于地下,国民党对“共产党嫌疑分子”监视很紧。刘子久同志一再叮嘱,这封信一定得保管好,亲手交给胡服同志。我和吴玉阶在地下党的掩护下,于第二天凌晨2时许到达渑池,直到天亮才找到胡服同志的住处。南屋一共3间,中间没有隔墙,胡服同志住在东间,是用白布帘隔开的。临窗一张条桌、一把靠椅,地当中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红。靠墙摆了张单人木床,上面铺着白色床单和被子。当门堆放着用麻袋装的一捆捆书籍。胡服同志身穿蓝棉制服,面庞清瘦,目光敏锐,一见我们进去就亲切招呼我们坐在床上。他那和蔼的笑容、亲切的话语,使我们像是回到自己家里,再也不感到拘束了。
胡服同志和我们面对面坐着,他微笑着问我和吴玉阶多大年纪、哪里人、家里干什么,又问起我们的经历,看过什么书,还问洛阳和我们工厂的情况,我们都一一作了回答。随后胡服同志要我们做好吃苦的思想准备,要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接着他叫来随从副官李柘把我们安排在他隔壁的西间住下,发给我们每人一套八路军军装。从此,我们就在胡服同志身边工作和生活了。
开始几天,我们主要是学习,一方面学政治书籍,主要是延安解放社出版的《政治常识》和列宁的《论政党》等。一方面学机要科负责人发给我们的电报明码本,他叫我们一定学好、记住。几天后,胡服同志正式安排我们工作,说:“现在组织上分配你们做机要工作,要注意保密,跟任何人都不要讲。”当我俩到机要科以后,科里负责人陈志立同志才悄悄问我:“跟你们住在一屋里的胡服同志,你知道是谁吗?”我说:“他就是胡服同志呗!”接着他拿出一本《中国革命运动史》,指着书上的“刘少奇”三个字说:“他就是刘少奇同志啊!”我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胡服是少奇,他的名字还上书哩!”
我们初到渑池的几天,一直跟少奇同志住在一个屋里。他每晚都工作到鸡叫。我和小吴那时都很幼稚,晚上进出屋总是粗手粗脚,把门上的铜环弄得叮当乱响。有次我睡到半夜醒了,睁眼一看,东间房里亮着灯光,白色的布帘上,映出少奇同志伏案奋笔疾书的身影。过一会儿,他走出门到廊檐下来回踱步,然后又进屋去继续写。我发现他开门掩门总是轻轻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看到他那样紧张而辛勤地工作,听到他轻轻踱步的声音,又见到他那样轻轻开门关门,我再也睡不着了。我想:“他多么累呀,日夜为抗日操劳,还这么关心我们,难道我们不该关心他吗?”从此以后,我们进出门,再也不粗手粗脚了。
我在少奇同志身边,多次听过他的报告,他讲形势,讲党的建设,讲党的修养,每听一次,都使我受到一次深刻的马列主义的启蒙教育。可以说,那是我参加革命后受革命理论熏陶最多最深的时期,是我的人生观、世界观发生重大转折的时期。
在渑池,有一天,他讲《共产党员修养》,叫我们都去听。一间不大的长长的窑洞里坐满了人,他们是八路军兵站的干部和党训班学员。大家听报告时都全神贯注,鸦雀无声。少奇同志虽然说的是湖南话,但语言清晰,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志都听得懂。他讲每一句话,都打动着我的心,听完他的报告,我久久不能平静。他使我明白了人生的意义,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坚定了我的共产主义信念,使我终生难忘。
我们无论在渑池还是在竹沟,生活都非常艰苦。一日三餐,很少有荤,几乎顿顿是小米稀饭、青菜咸菜、窝窝头。有时蒸一锅大米饭,或用苞谷面、白面掺一起做一次发糕,蒸一次馒头,炒两个小菜,烧一碗汤,那就算改善了生活。少奇同志吃的跟我们都一样,从不特殊。我们初到渑池那几天,他正在病中,边跟我们谈话,边吃药打针。到吃饭时,端到他面前的,仍是一碗稀饭、两个馒头、一盘青菜,连个鸡蛋都没有。在竹沟,每次吃饭时,他用一个小盆,在火炉上熬点稀饭,烤几片馒头,加点咸菜、青菜,就算吃上一餐饭了。我们看着都心里难过,可是他却吃得很香。我不由得想,这就是我们无产阶级革命领袖的政治本色吧——艰苦奋斗,跟劳苦人民大众同呼吸、共命运。
(摘自《在少奇身边的日子》,2010年11月中央文献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