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气里还浮着水汽,走在仁村水库的堤坝上,像闯进一幅被晨露打湿的水墨画。风里裹着草木的腥甜,抬眼望去,满世界的绿正顺着目光流淌——那是一种能浸透灵魂的绿,浓淡相济,层次分明,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生机都在此刻苏醒。
水库的水是绿的魂。刚被雨水涤荡过的湖面,像一块被精心打磨的翡翠,却又比翡翠多了几分灵动。近岸处的绿最是清亮,是“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澄澈,能看见水底游弋的小鱼尾鳍扫过卵石;往湖心去,绿便渐渐沉郁下来,成了“绿净春深好染衣”的温润,阳光斜斜地落进去,碎成点点金斑,随波轻晃,倒像是谁把星星撒在了水里。偶有白鹭掠过,翅膀划破水面,绿便顺着涟漪一圈圈漾开,层层叠叠,竟让人分不清是水在动,还是绿在呼吸。
岸边的卧虎山,是绿的屏障。新雨洗去了所有尘埃,松树的墨绿愈发沉厚,像被饱蘸浓墨的笔反复晕染,连枝干都透着苍劲的绿意;山桃的新叶却怯生生的,带着鹅黄的浅绿,嫩得仿佛一碰就会滴下水来;不知名的灌木从石缝里钻出来,深绿、浅绿、黄绿交织着,从山脚铺向山腰,倒应了“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意境。风穿过林间,枝叶簌簌作响,像是无数片绿叶在低声交谈,连山石上的苔藓都凑着热闹,怯生生探出嫩绿色的脑袋,把整座山的绿织得密不透风。
护坡边的白杨,是绿的精灵。叶片上还挂着未干的雨珠,阳光穿过时,每片叶子都像镀了层银边,风一吹,满树绿光闪烁,活脱脱像把星星揉碎在了枝头。不远处的酸枣树丛更惹人眼,巴掌大的地块里,野生酸枣树挤挤挨挨,翠绿色的叶片被雨水洗得发亮,像抹了层油,阳光下耀得晃眼。更妙的是枝头,一串串绿豆大的小枣缀满枝丫,通体翠绿,带着尖尖的小尾巴,看得人心里发痒——等再过些时日,它们会染上红褐色,酸涩得人龇牙咧嘴,却偏要争着抢着往嘴里塞。
水边的野麻也长得正盛,硕大的叶片托着雨珠,绿得发亮。摘一个饱满的麻梭掰开,白色的籽籽填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混着草木的清香,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原来有些绿是有味道的,藏着时光的回甘。酸枣的涩,麻梭的甜,都裹在这无边的绿意里,成了童年最鲜活的注脚。
暮色渐浓时,水库的绿慢慢沉了下来,水色与山影交融,像一块被夜色浸软的碧玉。风停了,只有蛙鸣在绿里起伏。我知道,这满世界的绿不会随暮色消散,它们早已钻进心里,成了往后日子里,一想起就会湿润眼眶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