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河边的休憩长椅上,岸边的柳树已是盈盈绿翠,河里觅食的鹭鸟和水鸭时而飞跃,时而洄游,勤劳的蜜蜂在桃花杏花樱花西府海棠花树和榆叶梅的花骨朵上翩翩飞舞,发出嗡嗡的声音。微风吹来,落下的花瓣飘落在涧河清波里,远处黄河对岸山西平陆山涧里时不时传来声声布谷的叫声。听着这叫声,我想起了远在灵宝的函谷关,那个当年老子出关的地方,片片的植被嫩芽已被染绿,那些花枝芬芳的树梢头,霎时惊起了跳跃的喜鹊和麻雀。
碧绿碧绿的天鹅湖里的水纹日渐温暖柔软,湖边的油菜黄花已经伸展了枝丫,吐蕊开放,在这里,目之所及不同的摄影爱好者支起三脚架,却总会被柳莺抢了镜头,这些“金腰小娘子”最晓得哪株山桃花开得正好,哪枝蜡梅开得芳香浓艳,哪里的迎春花颔首摇曳,它会扑棱棱抖落掉两三点羽毛,正巧跌在湖边拿着风筝人的视线里。
沉睡在地下的虢国车马坑青铜器也“醒”了,铜锈斑驳的器物之间,不知何时钻出几茎婆婆纳,淡紫花瓣上还沾着两千年前的晨露。庙底沟遗址公园里的绿植、花草也欣欣然和游人打着招呼,仰韶文化的彩陶沐浴着和煦春风,向世人展示着古老文明的遗迹和美好。
说到三门峡,陕州是一个不能绕过的地方。午后的阳光暖暖的,于是,我就来到了宝轮寺塔前,站在宝轮寺塔下拍手,石阶上荡开的“咯哇咕哇”声惊起那群休憩的山雀。这座被作家二月河先生称作“蛤蟆塔”的唐代回音建筑,曾在那个逃学少年的耳中,是比夫子训诫更清越的钟声。砖缝里钻出的青蒿青绿茁壮,山边的茵陈,还有蒲公英花为这里增加了春色。春天来了,这个时节,是孩童们玩耍的好季节,我思索着,恍若看到了当年那个揣着弹弓、兜里鼓鼓囊囊塞着石子的凌解放,正贴着斑驳塔身猫着腰蹑足潜行,瞄准了远处树上落下的那些小虫和斑鸠,嗖的一声,弹弓包里飞出去的石头,准头差了些,把落下的鸟都赶走了,却一无所获。
陕州羊角山沟壑里的酸枣林依然悬在黄河崖畔,只是再无人需要屏息等待顽童从险处退回。几十年前,那个总令母亲揪心的男孩凌解放,后来在其写的自传里把这里的酸枣比作红玛瑙,说它们 “甜里裹着黄河泥沙的涩,像极了人生的初味”。如今春阳穿过虬曲枝干刺芽,将光斑洒在黄土层层的梯田上,田埂旁的这些酸枣树上挂的干果倒真像是撒落了一地的玛瑙。在这里放羊的老汉拾起几颗冻干的果实含在嘴里咀嚼了半天,吐出核,眯眼望向对岸山西平陆山上的那片油菜田,那里正盛开着金黄色的油菜花。
陕州地坑院里的灶台升起了袅袅炊烟,黄河岸边的河水传来了声响,千年古城与春天新发的荠菜、茅芽、辛夷花依旧在共享同一片阳光。也恰如二月河先生在散文随笔《随性随缘》里写的:“陕州的沙土既埋着周天子的车辙,也养得活凌家小子的野性。”当年躲在小楼抽烟烫腕的作家不会想到,他用来提神的烟草条终将融入了时空和光阴中。三门峡的春光,春景,春风都融入了黄河边的白云间,在这里,我仿佛看到了沿着黄河步道在翻阅《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的不同读者,身上沾着比柳絮更轻盈的书香。
转了一圈,我踩着塑木廊道,还有那颤巍巍的天桥,看着黄河里、涧河里的水湍湍东流,这个时节,这个季节,把“天鹅之城”的春信都收尽了我的眼底。站在陕州的山上眺望四方,特别是三门峡大坝远远的地方,暖暖的春意即刻涌上了心头,引起了我浓浓的诗意,随即一首《春意》绝句便诵口而出:崤山新绿又一年,黄河岸边鸟翩翩。虽是过客行路人,不尽芳菲在人间。用这首诗来呈现我这次的三门峡之行,我想肯定是最美的一次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