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把老家的房子整修了一下,打算在城里住烦了的时候回家小住几日。老家在伏牛山窝里,虽然省道、县道直达,乡村公路也已修到了家门口,但山高路远,仍有一种闭塞的感觉。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我和妻子一起拉了些生活用品回到老家,乡亲们也特别亲热,种香菇的给我送香菇,种菠菜的给我送菠菜,为了不麻烦他们,我把撂荒了几十年的自留地开垦了一下,栽上了葱,种上了青菜、豆角和西红柿。在村里待了一段时间,颇有一些异样的感受。
垃圾
每个小村的村口都放上了一个容量较大的垃圾箱,村里人的生活和建筑垃圾可以倒进去,当垃圾箱装满了,镇上负责保洁的人就将其运到指定的垃圾处理点。看到如今山村与城市一样,有处理垃圾的设备和人员,我心里非常高兴。每天早上,我都将院里院外打扫出来的垃圾用塑料袋装好,放到垃圾箱里。
小村紧邻百花河,河水清澈见底,日夜流淌。村里人吃水用水是在河上游打的深水井然后引入各家各户,方便又干净。河沿上长满了青草、树木,前些年镇里还组织保洁员在沿河村道上种了许多品种的花木。花儿每年从春天一直开到秋后。河里有流水,河岸有鲜花,行走在村道上,犹如进入大公园。每次去丢垃圾的时候,我都会沿着河边散一会儿步,或站在河畔深呼吸。
一天,我在河边漫步,忽然听见身后有车轮声,转身看时,村里的朝平媳妇正将一小板车垃圾往河边倾倒。我赶紧上前制止,可她已经将整车垃圾“哗啦”一下倒了下去。垃圾箱就在眼前十米处,她却把垃圾直接倒进河道里。我问她,她说垃圾装在小板车上,要倒进垃圾箱还得倒次手,麻烦,村里人都这样。我仔细观察才发现,花带边的草丛中,都是大家倾倒的垃圾,只是被草掩盖了。
我望着眼前的垃圾箱和河边的垃圾,心想,可能是村里人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那天下午,我又在村里漫步,发现田间地头扔着许多垃圾,有人们种地用过的地膜,还有空农药瓶和包装袋,就连小河沟里也被扔得到处都是。看看大家都忙着农活,我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在第二天镇上逢集时,买了一把垃圾钳,回到村后,先在河沿,又到村里的房前屋后,捡拾那些有害垃圾。整整五天时间,我才将散落在村里的有害垃圾全部捡到垃圾箱里。
村里人看我天天提着塑料袋、拿着钳子捡拾垃圾,也不好意思再往河里倒垃圾了。
镇上运送垃圾的保洁员说,我们村的垃圾箱总是满当当的,比别村的垃圾攒得快。我说,那是好事儿。
卖树
山里的树很多,山上有桦栎树、青冈树、松树、漆树几十种,村头村尾有核桃树、柿子树、杨树、柳树。小时候,村里人开会、聊天或是吃饭,都要聚到场院边的核桃树或柿子树下;夏夜,也会在树下铺张苇席,或坐或躺地在席上乘凉。
不知什么时候,有外地人到镇上收购果木树,论斤收,一棵树两三千斤,能卖一两千元。有些老树、干树,或是碍事的树,主人便将其伐了卖钱。伐果木树是个体力活儿加技术活儿,那些树都是生长了几十年或上百年的,又长在房屋前后,伐树时不能让它们倒到房子上,需要人上树绑绳子或是先把树上的树枝锯掉。这种活儿一般人干不了,于是镇上就产生了几支伐树队伍,专门替卖树人伐树,或是直接将树价谈好,由村民把树卖给放树人,由他们放倒了再卖到镇上。
三年多时间,河川上下的白杨树、核桃树、柿子树差不多都被伐掉卖钱了,往日藏在树荫下的农舍,就裸露了出来。
起初我并没有注意这些,只是那天天气突然变热,停在屋后的汽车晒得发烫,我就想着找个树阴停车,但找了老半天,也没找到一棵能遮阴的大树。好巧不巧,几天之后,看见村边地角的一堆人在说话,我就凑了过去。原来,南院的留田要把他的那棵核桃树卖掉,正跟伐树人讨价还价。大树至少有一米五的直径,当年树长得正旺时,一年能收三四百斤核桃,现在让人伐了实在可惜。留田说,他七十多岁了,收核桃上不了树,找人上树收又怕出事故,还不如卖了算了。我把他拉到一边说,村里的大树差不多都卖光了,这棵树就是卖了,也赚不了几个钱,还是别卖了吧。
留田有些犹豫,买树的几个年轻人催促说,他们很忙,不卖他们就走了。可说着走,他们却还在商量如果下锯,让树往哪儿倒。见此,留田下了决心,说,一千一就一千一吧,放。
我挡住了他们。
我打量了一下刚结核桃絮的大树,果断地对留田说:“你真要卖,我就买了,给你一千二百块,但树不能放,留下。”放树的人虽然不太高兴,听了我的话也不再说什么,就收了油锯,开着三轮车走了。
我给留田钱的时候,他有些尴尬,我说:“你收下吧,这树是我的了,但还是你的,只是有一点,不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