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升老师来我梦里的时候,我正睡在明朗河的一间民宿里。
梦里,我们几个人在一个饭馆里喝酒,首座坐着一位老师,我们正在为他敬酒,王升老师不知从哪儿突然跑了出来,一步抢坐在首座老师的长板凳上,一只手放在那位老师的肩上,像是喝了不少酒。
那位老师扭过身子,用手搂着王老师的脖子,对着我们说:“他叫王升,我们都在范里中学教书。”
梦中的人影影绰绰的,几个喝酒的我都记不起来了,只记住了王升老师。
王升老师是我初中时的班主任。在我的记忆中,他是滴酒不沾的,但是在我的梦里却喝了很多酒,他喝过酒的样子很可爱,脸红红的,带着笑。
多年前,我在《悠悠师生情》的文章里写了王升老师在我初中时,让我住他住室,严管我的情景,也因此我才有机会考上县第一高级中学,有机会上了大学,有了工作。
上大学以后再也没有见过王老师。大约是在大学毕业那年,我到范里中学找他,没有找到,直到差不多40年后的一个7月,县文化研究会在范里举办“伊洛文化研讨会”。在会场里,王老师刚好坐在我的对面。许是分别得太久,面容早已大改,他并没有注意我,只在主持人介绍我时,抬头认真地看了看我,他并不敢确认,眼中满是疑惑。我却在他的对面认准了他,头发是染过的,发根处又生出白发,呈现出黑白相间的状态。斑白的头发并没有盖住当年的英俊青年,棱角分明的脸依旧,主持人的介绍更确认了我的判断,我在会议的间隙里,走过去认下了40年前的老师。
我问他近况,他说,已退休10年了,平时看看书,写一些有关范里的文章。问他身体状况,他说,蛮好的。
后来,我在为《中国民间故事·三门峡卷》组稿时,发现了王老师写的《螺旋柏与刘秀床》一文,就改了改,收入书中。几个月后,市里发了100元稿费,我通过微信转给他,他说:“我的文章从来没有变过钱,你留下买瓶水喝吧。”硬是没收,直到超时退了回来。第二天我又通过微信转他,他才不得不收下,并连声道谢。
前年3月,他发来微信说,有个卢氏人在省肿瘤医院当主任,曾在作协主办的《河洛风》上发过文章,知道我是编辑,看能不能找到他的电话,我找了发给他,并问他找医生干什么,他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得了白血病的实情。我转了1000块钱过去,他死活不收。我说,您是特殊情况,无论如何收下,学生才能心安,病好了还可以还我的,他才勉强收下。5月,我通过微信问他病情,他说:“很好,不必挂念,回去了在一块聚聚,你的心意我终生不忘。”我说:“回来了,说一声,我去看您。”10月初,作家协会与范里村“两委”联合举办“范蠡杯”征文,王老师出现在了会场,让我无比惊讶。也许师生缘分太深,他竟又坐到了我的对面,我注视着我的老师,他穿一件蓝底条纹衬衣,头发已经全白,但精神依然矍铄。
去年2月,“范蠡杯”征文举行评审座谈会,我带了些东西准备去看望王老师,听说他没有在家,便作罢。7月,微信群里突然有王升老师的噩耗传来,他已离我而去……7月5日,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我独自驾车来到范里街上,只见一条挽幛高高挂起:音容宛在 浩气长存。这是范里镇党委、镇政府敬献给王老师的。
我走进四周靠满花圈的屋子里,几个人正在为老师盖棺,我站在棺木前深深地鞠了3个躬,一位身着重孝的妇女问我是哪位?我说,我是王老师的学生。
回来,就想为王老师写些文字,但却写不出来,想起鲁迅先生的话:“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便驻笔。至今日,才写下以上文字,算是对梦中的王老师一个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