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痴心只是难懂……”每每听到这首经典老歌，我就会想起当年用红手绢作为定情物的那些事儿。

    我刚参加工作时，农村还不时兴自由恋爱，依旧延续着“媒婆说婚”的婚恋风俗。“媒婆媒婆，不挑不驮。两头传话，两头说和。”村里的年轻人要找对象，得先央求媒婆。媒婆会根据每个人的实际情况物色对象。她会挑一个好日子，让双方父母带上子女见面。如果都没意见，在媒婆见证下，男女双方要交换红手绢，就算有了婚约。接下来就可以在媒人的见证下订婚、过礼，最后步入婚姻殿堂。而作为定情物的红手绢，必须是大红色的，作用和寓意应当和南国红豆相同，此物最相思。

    我从小生长在偏远的农村，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教师。那时的我极不愿像哥哥们一样让媒婆牵线搭桥，我想像城里的年轻人一样，自由恋爱，自己找称心如意的另一半。然而严峻的现实却给我上了一堂堂教育课。

    刚参加工作时，我被分配到一所村小学任教。这所学校的工作条件差，我的社交面也窄，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女孩犹如大海捞针，因而通过自己找另一半的美好愿望基本无法实现。我心高气傲，又不愿将就。这时我的老母亲却着急了，在老家不断找媒婆给我物色对象。

    老母亲肯定想为我选一个品貌端庄、年纪相仿又有正式工作的女孩。但媒人介绍的女子大多一见面，就问我县城有没有房子。一提到在县城买房子，这事就基本没戏了。

    我们家兄弟多，家里不富裕，只有等哥嫂们搬出老屋，家里才有空房子供我结婚。

    那时我的工资二百元出头，经济是基础，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老家的媒人不能指望了，幸好同校的几位大姐非常关心我，知道我还单着，就热情地给我张罗起对象来。

    第一次见面是在集市上。我跟学校一位大姐装作去地摊前看东西，她悄悄地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围着红纱巾、身穿花袄的女孩，让我好好看看，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匆匆一瞥，我哪能看清楚。回到学校，大姐问我咋样，我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大姐又为我精心安排了一次真正的见面。这次我按照要求提前买了一块红手绢叠好，装在裤兜里，大姐反复叮咛，如果谈得来，走时就当着她家人面交换手绢。

    那次见面被安排在与女孩关系较亲近的一户人家里。在见到女孩之前，我明白那些在院外闲谈的“邻居”和院子里“借东西”的人，极有可能是女方派来的“探子”，但这些不会影响我的心情，现在看来，那时的见面就像买彩票。

    女孩并未让我心动，见面聊了一会儿，她就开始提及房子、兄弟、父母、工作、爱好等情况。其实这些情况根本不用问我，她应该提前从媒人那儿了解得清清楚楚。她又把话题一转，问我以后能不能不回农村，还说不愿意和我父母一块生活等。她这一说，一下子就把我心存的那份美好撕了个粉碎。

    我说，你的理想很美好，我暂不考虑这些。现在想来，那个女孩就像在写作文，提前预设了一些场景，而忽略了我的感受。然而，结果令我十分意外，那女孩竟然说咱们换手绢吧！我一怔，赶忙说，这次来得有点急没有带，下次吧。充当媒人角色的学校大姐及时进来，一边笑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红手绢，悄悄对我说，出门时跟那个女孩换一下。但我不能欺骗自己，也不想伤害她。我笑了笑说，下次吧。

    那天，我的心极其淡定，见面后也成了无言的结局。出门后，我扔了那条红手绢，红手绢落地时展开了，像一片血色大花瓣，鲜艳无比，但我没有再回头看。

    不久后，又有一位热心的老师让我抽空去见一个女孩。我说，麻烦您先替我把把关，她却说你准时去就是了，成不成靠天意。还特意叮嘱我，别忘了带红手绢。

    相亲的路上，我路过一家书店，便进去挑了一本杂志，想着万一像之前那次相亲我先到了，她却迟迟没到，我还可以看书解闷。结果这次相亲依然没有任何惊喜，我被问到的反复就是那三个问题：你家县城有房吗？你将来能调到县城工作吗？你一个月的收入还能涨吗？……还没等她问完话，结果已见分晓。

    后来，老师们又给我介绍了几个，我一再推说自己有事，不肯再去见。渐渐地，母亲的唠叨越来越多，媒人的介绍却越来越少。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孤独终老，我的内心五味杂陈，也有点慌了。就在那年七夕的前夕，老家一个亲戚让我去见一个女孩，并一再交代，一定要提前准备红手绢。

    路过书店时，我听说来了一批新书，于是欣欣然走进书店，看了又看，忽然发现有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便毫不犹豫买了一本。走出书店一看时间晚了，一下子慌了，火急火燎骑上自行车奔往目的地。

    谁知这次见面，我的心中竟然萌生出一种紧张、兴奋以及相见恨晚的感觉。女孩没有提及房子和工资，不知不觉间我们却谈了好几个小时。看到媒人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我忙去掏兜，却猛然一惊——我忘记买红手绢了。眼看这事要办砸，我急中生智，赶忙说我们这次不换红手绢，我们换书。她仿佛与我心有灵犀一点通，羞涩地点头答应了。我从院外的自行车上取下那本带着墨香的书，迅速在扉页上写下：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清贫，我们继续；如果……

    后来，我们通过书信往来，又进一步加深了了解。再后来，她成了我的妻。我们没换过红手绢，也没经历订婚、烧香、送好、行大礼等一系列的程序，却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直到今天。妻子很贤惠，很勤劳。我们白手起家，经过多年奋斗，人到中年买房买车，拥有了现在的一切，也拥有了平淡生活的甜蜜和幸福。

    后来，每当我们提及那次初见，妻子就会开玩笑地说我欠她一个红手绢。我说，我欠你的多了去了，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