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树到处都有,唯晋祠的最美,最有历史,最有诗意。
年少时读梁衡先生的散文《晋祠》,深深被他的文笔所折服,被晋祠的树所吸引。一晃30多年过去了,文中的那些句子,那些树,一直留在我脑海中。
我一直想去晋祠,看看那些文字里的树,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真的那样神奇、那样优美。
七月的一天上午,我顶着烈日终于踏进晋祠,迎接我的果然是一片绿荫。
往里走,到处是古树。这些树,有的盘根错节,树干粗壮;有的老干新叶,浓荫如伞。位于水镜台旁的一棵大树,耸入苍天,让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我抬头向上看,似乎看不到树的顶,俗语用“抬头掉帽子”来形容某东西高,用于这棵大树最为恰当。
树根处的铭牌上写着:唐槐,树龄1300年,植于唐朝。这样的唐槐晋祠里有五株,均为特级珍稀古树。这些高大的槐树让古老的晋祠变得苍郁而青翠,幽雅而宁静,给游人带来愉悦和清爽。
槐树原产于中国,称为国槐。《周礼》记载周代宫廷外种有三棵槐树,三公朝见天子时,都要站在槐树下面。三公是指太师、太傅、太保,是周朝三种最高官职的合称,后人因此用三槐比喻三公,位列三公是人生最大的成功。
国槐在民间是吉祥、幸福、美好的象征,南柯一梦的故事,就发生在大槐树的树洞里。
晋祠里槐树很多,除了唐槐,还有宋槐、元槐、明槐、清槐。民国初年,祠里还存有汉槐,可惜现已不存。
往晋祠的深处走是水母殿,水母殿周围有几棵柏树,是周王朝时种植的,被称为周柏。
殿的北边那棵柏树形似卧龙,树身向南倾斜,冠顶挑着几根青青的疏枝,与地面呈45度角,形若游龙偃卧于石阶旁,被称为卧龙柏。
这株古柏,从周代算起,约有3000年的历史。今天它依然挺立在圣母殿旁,苍劲挺拔,品位不凡,枝干舒张屈曲,树影扶苏,凛然又悠然。
它阅尽三晋沧桑,是古老晋祠历史文化发展的审视者,也是中华漫长历史文化发展的权威见证者,成为中华古老文明的一种化身。
三千年间,有多少文人墨客来到它的面前,对它膜拜景仰?宋代的欧阳修曾以“地灵草木得余润,郁郁古柏含苍烟”来赞美它,清代著名书画家、医学家傅山,曾以“晋源之柏第一章”来讴歌它。
这棵古柏,与晋祠齐年,因而又名“齐年柏”。“古柏齐年”与难老泉、宋塑侍女像合称为“晋祠三绝”,成为晋祠最让人回味的旅游景观。
实际上,原先水母殿的两侧各有一株古柏,同植于周代。清代道光初年,因当时乡民的无知和迷信,大殿南侧的那株古柏被人砍,从此便只剩下大殿北侧这棵孤独伫立。
原先的两棵如同兄弟、夫妻,突然失去一个,残留的这棵悲痛难忍,思念过度,高大的树身渐渐向南倾斜,像是一份期盼,更是一份追思。
细看,大树的腰干处,有一凹节,常年蓄积着水,人们说是它在伤心流泪。谁说草木无情?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棵卧龙柏的下面,又长出一株翠柏,刚劲有力,支撑着向南倾斜的古柏,人们给这棵翠柏起名擎天柏。
如果没有这擎天柏,那棵古老的周柏或许早已倒地,它们在风雨中枝干交错,浑然天成,犹如一对父子相依,令人感动不已。
许多人在这两棵树前拍照留念,不仅是因为周柏是不老长寿的象征,也是为擎天柏的一份侠肝义胆,一份至纯孝心。
在水母殿的前面,还有一棵古柏,甚是奇特,它似拔地而起,冲向云霄,那皲裂的树皮一个方向地向左边拧去,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像地下旋起了一股烟,又似天上垂下了一根绳。
这棵树是侧柏,又称扁柏,它的根扎在鱼沼飞梁的沼底,为北宋时期所植,算来也有1000多年。
据说在晋祠,这样的古树有90多棵,其中上千年的有30多棵,它们是与大地连接的生命,释放着古老生命的气息。
我向晋祠的南边走去,目光所及还有许多的古柳、古桑、古榆。在难老泉南渠的两岸,有一个王琼祠,祠前有两棵高大的银杏,一左一右,一雄一雌,树干十围,树枝繁茂,形如华盖,距今有500多岁。
相传这两棵树为明代重臣王琼所植,王琼历事四帝,因被诬陷,谪戍绥德,后还乡为民。
他是太原晋源人,还乡后住在晋溪园。死后,人们在他种植银杏的地方建起祠堂,以纪念他的功绩。
银杏也是很长寿的树,现在的这两棵都500岁。人世百岁已极罕见,而500岁的银杏,在晋祠,算是少年。
民谚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我驻足静立于这些古树下,仿佛与千年前的古贤圣哲有了交集,有了沟通,有了默契。
这些古树雄伟、深沉、古雅、静穆,历代王朝的光影在它们身上叠加,在我眼前一一展现,时空笼于一袖,凝眸已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