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清晨，朋友匆匆赶来，递给我一个油纸包：“赶紧，趁热。”揭开纸包，一股熟悉的焦香扑面而来——是杜关马院的石子馍夹凉粉！馍皮金黄酥脆，凉粉裹着蒜泥醋汁，透着浓浓的烟火气。一口咬下，酥脆与柔韧在齿间交织，酸辣鲜香瞬间唤醒记忆。恍惚间，我一下子回到了四十三年前：在我前往卢氏县城求学时途经的杜关马院老店门前，我生平第一次吃到石子馍夹凉粉，那酥脆的外皮、热乎的夹心，驱散了整个冬天的寒意。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杜关马院是灵宝、洛阳通往卢氏的必经之地。那时的公路不宽，班车司机和乘客、赶集的乡民、打零工的外乡人行至此处，总要停下歇脚。路边支起的炉灶上，石子馍在滚烫的黑石子间翻腾，凉粉在铁鏊上烙得金黄焦香。匆匆的过客们捧着三毛钱一个热腾腾的石子馍夹凉粉，或蹲或站，大口吞咽，疲惫的眉眼在酸辣鲜香的刺激下舒展开来。马院石子馍的美名也口口相传，闻名豫西。

    后来，国道几经改道，杜关马院不再是必经之地，车流少了。但总有人专程而来，只为这一口记忆里的味道。那些年轻时曾在此歇脚的旅人，如今已白发苍苍，却仍会带着儿孙寻来，排着长队买石子馍夹凉粉。咬下一口馍，心便飘回几十年前的蹉跎岁月。

    石子，用的是十字路崖上的青石子，经年累月用菜籽油润养，早已浸透烟火气，黑油透亮。老师傅将面团擀成长方形，埋入烧得滚烫的石子堆里。石子“哗啦”翻动，面饼在高温中迅速膨胀，表面烙出密麻的焦痕，内里却柔软如棉。出炉时，馍皮金黄酥脆，中间铲开，便成了一个天然的“布袋”，等待着填入喷香的烙凉粉。

    凉粉是红薯淀粉的精华。卢氏北山的红薯，因昼夜温差大，生长期长，淀粉格外筋道。经过磨浆、沉淀、熬煮、冷却制成的凉粉莹润如琥珀。铁鏊浇油烧热，凉粉切片铺上，柴火慢烙，边缘渐渐焦黄卷翘。铲起时，浇上一勺蒜泥香醋，酸辣冲鼻，焦香四溢。趁热夹进石子馍，酥脆与柔韧碰撞，酸辣与麦香交融，一口下去，便是几十年不变的乡愁。

    如今，马院的石子馍摊已从路边搬进了敞亮的门面，但做法依旧如初。师傅的手上布满老茧，翻动石子的动作却依旧利落。有年轻人来学艺，他总说：“石子要润透，火候要准，凉粉要烙出‘糊边’，才算合格。”这手艺，看似简单，却需岁月磨炼。

    这些年，总有人提议把这美味推广出去，让更多人尝到这一口卢氏风味。我也希望有一天，石子馍夹凉粉能走出山乡，成为一方百姓致富的招牌，让这份舌尖上的记忆，永远鲜活。那时，杜关马院的石子馍，便不再只是过客的匆匆一餐，而是一张传承百年的味觉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