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落的风无数次撩动他的衣角,田间的日头一遍遍倾洒在他的肩上,古树一年年地舒展枝丫,将年轮刻进他的生命……三门峡市交通运输局退休干部尚柏仁用25年光阴,脚步踏遍被遗忘的古村、沉默的古树、斑驳的古道,撰下54万字鸿篇,将古村的砖瓦、传说、习俗一一收进背篓。
尚柏仁1963年出生于三门峡市陕州区菜园乡,曾在三门峡市内多个部门和乡镇任职,退休前为三门峡市交通运输局一级调研员。在该局任职的24年,10余年的调研员身份,于他却是文明守护的通行证。他是农民的儿子,从小就知道,这片黄土地上需要守护的,不仅是生长粮食的沃土,更是生长文明的根脉。
2016年,一场没有终点的文化苦旅融入了他的生命。尚柏仁对古村古树很有研究,他说,古树是活着的地方志,枝干里藏着古村落的迁徙史。2003起,他与三门峡日报记者张广林、上官西才利用业余时间搜寻三门峡古树,并记录下500余棵古树的影像。在拍摄工作暂停的10年后,他们发现曾经拍摄过的大量古村落、古门楼等正在逐渐消失。尚柏仁意识到,记录这些即将消逝的事物已刻不容缓。
自2015年起,尚柏仁便带领团队对三门峡1000余个村庄进行走访,没有经费,没有课题项目,只有对文化的热爱和探索的精神。在这个过程中,尚柏仁一次次目睹了古村落和古树令人痛心的变迁。三门峡市湖滨区会兴街道上村在城中村改造中,往昔的模样慢慢不复存在;陕州区菜园乡南阳村的寺坡岱宗祠也难逃被拆除的命运;渑池县坡头乡700年树龄的流苏树遭盗挖后死亡;陕州区店子乡店子村1200多年树龄的槲树被雷劈中着火令人扼腕叹息……
“农村是我国传统文明的发源地,乡土文化的根不能断,农村不能成为荒芜的农村、留守的农村、记忆中的故园。”习近平总书记对于传统村落和古建筑保护利用的重要指示,至今仍声声在耳、振聋发聩。尚柏仁始终将这份嘱托铭记于心,他带领由牛占亚、朱家昊、曹安月、董振民、陈伟等和他一样的志愿者组成的文化轻骑,从资料收集时的分工踏勘,到文字的多维度打磨,他们各展所长、众行致远。每当捕捉到关于古树古院落的消息,他们便立刻规划行程,足迹深深烙印在三门峡的每一寸土地上。一个村子去个七八次是常事,一个会兴村,先后去了不下20次,对村中每条小巷、每处古迹都熟稔于心,甚至能熟练地为北京大学的考察团队担任向导。他遇到陕州锣鼓书传人王小丑,一位双目失明却身怀绝技的民间艺人,就为他留影立传。
三门峡不少山山水水都留下了尚柏仁的足迹。为了深入采访,留宿村民家与其促膝长谈。恶劣天气侵袭、野生动物威胁以及山体滑坡等危险,都没有让他们退缩,在田间地头啃干粮、在山路上搭顺风车、徒步跋涉20公里山路,喝小水沟的水……这些难以想象的经历,他甘之如饴。
“陕州地坑院的民居形式有着约4000年历史,《诗经》里‘陶复陶穴’的记载,南宋《西征道里记》,以及外国飞行员、建筑师的记录,都为地坑院文化的溯源提供了线索。”被大学邀请讲课的尚柏仁向台下的学生们娓娓道来。2000年年初,他为了探寻这些史料,翻阅上百部著作乃至古人日记,他的藏书2万余册,并且坚持每日阅读。他的目光所及,从传统技艺的传承,到活态文化的延续,从地方小吃作坊的兴衰,到手工工艺的传承,是一个广阔的文化谱系。
尚柏仁曾在三门峡市陕州区李村乡上断村、卢氏县杜关镇显众村各驻村两年,对单位帮扶的陕州区宫前乡西坡村持续关注7年,从村民的喜怒哀乐中提炼真实图景,用4个月时间写下18600字的《扶贫西坡》。经农业农村部门领导发现后层层递交,最终荣获国务院第四届“费孝通田野调查奖”征文一等奖。接受央广总台采访时,尚柏仁坦言:“我的文章是靠两只脚在土地上跑出来的,是从大地上丈量出来的。”
如今,尚柏仁的文字通过网络走进大众视野,许多文章阅读量破千万。许多古村村党支部书记邀请他为村子“立传”,他从不推辞:“只要到了老百姓中间,到了田野和古村落里,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
又是悠悠7载,68个村落被他的脚步反复丈量。古树、古道、古桥、古井,祠堂、水磨、油坊,剪纸、木刻、印染,方言、戏曲乡俗……史书漏载的珍宝,他小心拾掇,在文明的土壤里长出了穗子。
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古村落文化保护传承工作,强调古村落承载着乡愁记忆与文化根脉。三门峡市积极响应,大力推进古村落保护立法工作。今年,三门峡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为进一步做好古村落保护,特邀请尚柏仁作为专家参与研讨,他在会上就支持《传统村落保护利用条例》的制定进行了发言。“让出走的人记得为何出发,让留下的人看见土地的荣光,让外来的人读懂文明的厚度,让现代文明在传统沃土上扎根更深!”
多年来,尚柏仁围绕“三农”公开发表150余篇论文、900余首诗歌,出版《情系三农》《感悟人生》《尚柏仁文集》《三农问题调查与思考》《乡村行走》等多部著作。其中,30余篇论文获省级以上荣誉,如《一言难尽村干部》获全国第六届县乡干部论坛征文一等奖,《扶贫西坡》获国务院第四届“费孝通田野调查奖”征文一等奖。
25年光阴,与古村落相伴的岁月化作他两鬓的霜,尚柏仁却仍像年轻时那样,苦苦跋涉着,把一个行者的脚印,化作永不风化的文明偏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