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文坛星河璀璨,而苏轼、苏辙兄弟无疑是其中最耀眼的双子星。他们以诗文为纽带,将宦海沉浮、人生况味与山河故地化作一首首动人诗词,流传千古。
“唐宋时期,三门峡地区西南部为虢州,东北部为陕州。”三门峡文史学者刘书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在虢陕之地,苏轼、苏辙这对兄弟的亲朋好友在此做官生活,令他们时时牵挂。”从苏轼、苏辙兄弟二人的诗篇中可以感受到,从姻亲知州到同年挚友,从诗文唱和到深情感怀,虢陕之地不仅见证了苏轼、苏辙的文人风骨,更激发文人骚客产生跨越时空的情感共鸣。
虢州衙署里的桃源守望
北宋元祐年间,虢州官衙迎来一位名字有点特殊的知州——王廷老。王廷老,字伯扬。有人以为王廷老岁数大,其实名字与岁数无关。据赵翼《陔余丛考》考证,宋代不少人有以“老”入名。
王廷老不仅是苏轼的故交,更是苏辙的姻亲。这位以“老”为名的文人,与苏轼的缘分始于杭州。彼时苏轼任通判,王廷老为两浙转运使,两人多有唱酬。后在王廷老家中,苏轼鉴赏北宋画家赵昌所画梅花、黄葵、芙蓉、山茶,曾作《王伯扬所藏赵昌花四首》诗,恰似一幅文人雅集的工笔长卷。
当朝廷一纸调令将王廷老派往虢州,苏轼写下《送王伯扬守虢》,将虢州比作桃花源,又说王廷老到虢州做知州,实际就是到桃花源逍遥自在去了,自己甚至也想和王廷老一起逍遥。
王廷老上任,作为姻亲苏辙的赠诗《送王廷老朝散知虢州》更显情真意切,字字皆见姻亲间的相知相惜。该诗从初次认识王廷老谈起,说他书多客多,朋友们相聚热闹非凡,欢歌笑语不醉不归。如今到西边虢州任职,剿灭盗匪、安抚百姓,忙得不可开交,真希望有一天闲下来再次相聚,一醉方休。
命运却给这段情谊画上悲怆终章。后来,王廷老在虢州任上去世,苏轼、苏辙痛心不已,合撰祭文《祭王虢州伯扬文》:“年月日,具官苏轼与弟辙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虢州使君伯敭朝散亲家翁之灵:轼官吴中,昔始识君……西虢之行,过我都城。慨然忧世,不忧死生。讣来自西,惊怛不信……”
借陕州铁牛劝勉友人
元祐元年(1086年),当陈侗接到陕州知州的任命时,心中或许五味杂陈。这位与苏轼、苏辙同登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进士榜的才子,本欲赴江淮之地,却得授西北要冲。作为好朋友的苏辙写《送陈侗同年知陕府》一首:“上书乞江淮,得请临关河。所得非所愿,亲友或相诃。丈夫志四方,所遇常逶迤。况当国西屏,形胜古来多。昆渠涌北郭,华岳垂东阿。羌虏昔未平,驿骑如飞梭。间谍诗出没,关梁苦谁何。尔来一清净,西望多麦禾,魏绛方和戎,先零正投戈。秦人释重负,道路闻行歌。便当卧斋合,次第除网罗。时时一啸咏,未用勤催科。诸孤寄吴越,食口如雁鹅。时分橐中金,何必手自摩。”劝慰陈侗想开点,陕州也是非常重要的地方。
而苏轼的赠诗是次韵苏辙的诗,更显豪迈,名为《次韵子由送陈侗知陕州》,开篇“谁能如铁牛,横身负黄河”,借陕州黄河铁牛之雄浑,喻示要以敢于担当的精神来镇黄河之水,承担起守土安民的责任担当。
苏轼希望陈侗不要为此事不开心,既来之,则安之,要做到像汉朝的廉范一样受民爱戴。陕地本召公所治,民风淳厚,不劳费心,可能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到更重要的职务上去。这段同窗情谊在诗歌中完成精神对话。
“雪浪斋”中遇生死知音
在虢陕文脉中,北宋文学家、画家张舜民的身影格外动人,他诗书满腹,正气凛然,是一位“三进三出”朝廷的直臣,虽多次遭人排挤,终博得天下赞誉。
他与苏轼友情深厚,王安石变法,张舜民上书反对与民争利。苏轼贬官黄州,张舜民贬官郴州,二人曾同游武昌樊口。
据《三门峡通史》,张舜民曾在虢州和陕州任职,元祐二年(1087年)六月,承议郎、秘阁校理张舜民通判虢州,元祐九年(1094年)张舜民出使辽国回来,为陕西转运使,又任陕州知州。
张舜民被贬做虢州通判时,苏轼作《次韵张舜民自御史出倅虢州留别》,历述他们间的情谊:“玉堂给札气如云,初喜湘累复佩银。樊口凄凉已陈迹,班心突兀见长身。江湖前日真成梦,鄠杜他年恐卜邻。此去若容陪坐啸,故应客主尽诗人。”
该诗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伤感之情,除了表现诗人本身的旷达之外,无形中也表达了对友人的开导之意。诗中,苏轼设想将来二人同居鄂杜,以诗唱和的悠游生活情景,以期给贬谪之友以无限希望,使他对将来生活有美好畅想。可见他们之间感情真诚,毫无应酬虚假之意。
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张舜民新任定州知州,这里正是苏轼发现“雪浪石”置于白石盆中,命名“雪浪斋”的地方。因与苏轼友善相知,张舜民重新修整雪浪斋,并欲作诗寄给苏轼,期待他的到来,可不幸的消息传来:苏轼自儋州(今海南儋州)贬所北归途中卒于常州。惊闻噩耗的张舜民写下《苏子瞻哀辞》:“石与人俱贬,人亡石尚存。却怜坚重质,不减浪花痕。满酌中山酒,重添丈八盆。公兮不归北,万里一招魂。”深切表达沉痛的悲伤之情。
苏轼、苏辙与友人、亲人的一段段深情厚谊,暗合着虢陕之地的文化品格,他们的虢陕情缘,恰似黄河浪涛中不息的文化浪花,在三门峡大地上激荡千年。苏轼兄弟与虢陕故人的交游,实则是北宋士大夫群体的精神缩影。他们以诗歌为舟楫,在宦海沉浮中构筑起精神家园,用笔墨作碑铭,为虢陕大地镌刻下不朽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