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约翰·克利斯朵夫》是1981年。那时,我刚参加工作,到了三门峡西站,发现那时的陕县图书馆距我们公司不远,有单位就能办借阅证,且不要钱。于是,我就办了借阅证,开始以三至五天一本的速度读书。尤其爱读世界名著,雨果的《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三个火枪手》,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高老头》……后来,我读到了《约翰·克利斯朵夫》。
5月24日,作家王安忆在被授予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骑士勋章作答谢致辞时说“我必须要提到傅雷先生翻译的罗曼·罗兰小说《约翰·克利斯朵夫》,似乎是命运的安排,与它的邂逅适当其时”。我想说,那时我与《约翰·克利斯朵夫》的邂逅也“适当其时”。
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是中国当代文学复苏时期,每个青年都以自己是文学青年为荣。参加工作时我18岁,由于现实与理想的落差,曾让我一度感觉《约翰·克利斯朵夫》十分契合当时的心情。
王安忆说,第一次接触《约翰·克利斯朵夫》时,“我还是个孩子……那时候,我们拿到的书常是几乎翻烂,有头无尾,而且,分配给的时间非常局促。这一本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我们家滞留较长时间。”
我拿到《约翰·克利斯朵夫》时,书也很旧,且卷着边,可一读就放不下。克利斯朵夫少年时感官与感情的觉醒,与自身内心软弱斗争时那种细腻心理,初涉社会的天真、专横与横冲直撞时时激荡着我,当他天真地挥舞着唐·吉诃德式的长矛,去攻击骡大、小吏、磨坊的风轮时,我觉得他身上有着和我一样的天真、困惑和激烈。看到克利斯朵夫与奥里维相遇,我满心欢喜。我觉得奥里维生来就是为了与克利斯朵夫相配,他的敏感与胆怯,火一样的热情与清明宁静的智慧……他们那种惺惺相惜,就像我与文学好友结下的那种亲密友谊。
由于喜爱,那本书在我身边同样滞留了很久。我还把描写友情和爱情的许多精彩段落抄了下来,还粘贴到日记本里,时常翻起重读,体味那种疼痛与美好。
王安忆说,“克利斯朵夫混沌初开的时节,正合乎成长所需,感官从蒙昧中苏醒,世界呈现轮廓,最要紧的是爱情”。又说,“《约翰·克利斯朵夫》是必修课,它的意味不仅在叙事艺术本身,还在于它是匮乏时代的丰饶想象”。确实,“克利斯朵夫的少年情爱,甜蜜和苦涩,诱惑和背叛,悸动和战栗……”尤其是他与葛拉齐亚富于诗意的“柏拉图”式的爱情,读之令人心旌摇曳,充满向往。
那时的我,情感生活尚一片空白,对爱情的认知就是《三家巷》中的周炳与区桃,《林海雪原》中的少剑波与小白鸽,《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和冬妮娅……纯粹而美好。我没想到还有一种爱,就像葛拉齐亚对克利斯朵夫。
葛拉齐亚是一个始终带着蒙娜丽莎般微笑的意大利女子,她对克利斯朵夫的命运充满同情,后因无法帮助他而伤心地离开巴黎回到了故乡。多年后,当丧夫的葛拉齐亚与克利斯朵夫再次不期而遇,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时,却因儿子的仇视,二人最终也没能走到一块。那种丰饶而缺憾的爱超越了当时我的情感认知,像一种启蒙,带给我许多“丰饶想象”。
据说,克利斯朵夫的许多事迹都是以德国最伟大的音乐家贝多芬为原型的。罗曼·罗兰说,他要在这部小说中塑造一颗伟大的心。确实,小说所描绘歌咏的都是人类在精神方面的历险,软弱、过错、情欲,追求、梦想和爱,最重要的是,主人公有“受苦、奋斗、而必战胜的自由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