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
弯着腰,站在院子里,仿佛就在昨天,根根枝条上还挂满红彤彤圆润润亮闪闪的词语,昭示着饱满的生命与丰硕的岁月。
而今,却也低下头来,注视着苍老的年轮,水纹一样一圈圈荡漾开去,波及一种平凡的日子与一支写在纺车上的老歌。
这支歌,被盘腿坐在一种命运笼罩下的老祖母,唱啊唱啊,终于唱掉了最后一颗牙齿,两瓣干瘪的唇,像一只四处跑风的喇叭,永远被简单的音乐抛弃了。
然而,在拐杖的搀扶下,老祖母蹒跚着脚步,一扭一扭,扭出了那种命运。站在院子里,弯着腰,也是一棵枣树。
●小河
想起了过去。那时候,故乡的人们眉头紧锁,锁住了村歌,锁住了炊烟,也锁住了这条弯弯的小河。
小河,在古铜色的土地上,像一只负重的蜗牛,吃力地爬着,爬着,爬不出一部古老的哲学书。
看看现在。人们的眉头一舒展,小河就欢快地哼起了歌。在涂满炊烟的暮色里,踩响一种现代节奏,跳起了乡村的舞蹈。
●草帽
这种民歌,在五月的乡间很鼎盛。
我的那些音域粗犷的乡亲,被太阳的光芒强烈地伴奏着,一个个投入到演唱之中。
他们动情了。置身于民歌的最深处,黑红的脸庞,盛开成朵朵健康的牡丹。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他们是这民歌的真正本质,他们的深刻就是民歌的深刻。
●禾苗
这是一个庞大的孩子的群体,一例的绿色,被我的乡亲以比阳光更温情的手掌抚摸着,舒展着鲜嫩的腰肢,拍动音乐的小手,在夏天的风中歌唱。
踩着轻松活泼的节奏,在辽阔的田野里奔跑;跳荡成一簇簇希望的火苗,跳荡成一片片真实的语言。
待到秋天,丰硕的果实光芒,将镀亮乡亲们的微笑。
●棉田
洁白的云朵,栖落在墨绿色的田垄间,如一群小鸟从远方飞来,衔着盛开的意象,扑棱棱拍打着翅膀,优美地划过天空。
而后筑巢。于吉祥的声音里筑巢,于熟透的语言里筑巢,于丰收的喜悦里筑巢,于老农累弯的微笑里筑巢。
这群小鸟,栖息在老农粗糙的手指上,多么温驯而又可爱。
●姿势
丰收的喜悦,把你醉倒在田头,像一粒熟稔的麦子,躺在舒坦的感觉里。
心情如一只幸福鸟,飞遍了乡村的每一个角落。
风扯断长长的梦,从季节那头走过来,握住了农事的手。
面对着沉甸甸的五月,你举起镰刀的高脚杯,灌醉了金色的麦子。
●打麦场
太阳蘸着激情,摇响一支火火的歌。
打麦的人们,以简单的农具无比投入地伴奏着,任凭那累弯的微笑,沿脸颊淌成一条河。
他们赤膊,或者光背,把麦子一片片摊开,把丰收的日子尽情晾晒。
一出由农人主唱的好戏,搬上了乡村的舞台。
●田间地头
镰刀之类,是他们使惯的武器。
麦忙季节,被他们虎虎生风地耍着。
格外耀眼的动作,刻满季节的记忆。
庄稼们倒下了,他们那累弯的笑声,便会以粗犷的方式,被拉成一面胜利的旗帜。
●屋檐下
玉米棒在这里攀爬,把农家的骄傲高高挂起,金黄的颗粒,成为乡村最值得炫耀的装饰。
从夏天到秋天,这是一段艰辛的路:咸涩的汗水日夜浸泡,泥土才结满香甜的气息;树根样的手指百般侍弄,老农才摘下串串笑语。
而今,一嘟噜一嘟噜,就挂在高高的屋檐下。
与其说是他们故意炫耀,倒不如说是他们想在盛大的庆典中,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