渑池古名黾(miǎn)池,以池内注水生黾(měng,水虫)而得名。秦时置黾池县,西汉黾池县亦名彭池,新莽时更名为陕亭,三国魏始改名为渑池县,沿用至今。从仰韶文化实物遗存证明,远在7000多年前就已经有人类在此繁衍生息。历史悠久的渑池县境内,不仅有惹人喜爱的自然风光,还有着厚重的人文底蕴,让渑池在秦赵会盟中大放异彩,在雪泥鸿爪中沉淀岁月,在文人雅士中广为流传。
水光山色引人流连
渑池属秦岭余脉的崤山段,区域内多为浅山丘陵,山峰连绵不绝,熊耳山(渑陕界)、韶山、岱嵋山、桓王山(凤凰山)自古闻名,境内的河流多沿山流向黄河、洛河、涧河,山峦重叠,水流盘曲,自然风光的秀美让行走在渑池道中的诗人沉醉其间。
北宋柳应辰在《韶峰叠翠》中这样描写渑池的山色:
奇峰矗矗倚青霄,天籁时闻奏舜韶。
左映金乌添秀丽,右窥玉兔更岧峣。
芙蓉湿处春初染,螺黛浓时雾欲消。
爽气钟灵多俊杰,几回翘望想孤标。
韶峰是韶山的主峰,因上古舜帝曾登临山巅令人演奏《韶》乐而得名。它高耸入云犹如天门,又名云门山。金乌、玉兔、芙蓉、螺黛等山峰峥嵘,气势磅礴,远山如黛,紫岚缭绕,重峦叠嶂,“韶峰叠翠”成为渑池古八景之一。戴珙在《韶峰叠翠》一诗中更是认为韶峰与嵩岳相齐:
翠削芙蓉几万重,雨余佳丽更无穷。
影蟠天外横河汉,气压人间等岳嵩。
石髓远随丹峤出,钟声只在白云中。
春风下界多红紫,不遣岩阿有一丛。
书画家王铎的诗又充实了雨中韶山的氤氲景象,他在《夏日游韶山遇雨》写道:
触暑探岑寂,登高望不穷。
苍崖喷石乳,翠壑隐珠宫。
圣地犹堪赏,幽怀讵可同。
坐来云气变,山色雨濛濛。
明代官员刘咸途经渑池道欣赏美景,在《渑池道中》一诗里记录自己所见所感:
渡济迢迢接渑池,岚浮黛媚欲侵衣。
周桓遗冢王风降,赵惠盟台霸业微。
涧水波光疑宿雾,石门树色映斜晖。
从容更上韶山望,只见金乌玉兔飞。
诗中提到的周桓遗冢便是周桓王姬林之墓,他是东周第二任君主,在位23年(公元前719年~公元前697年),因病去世后葬于渑池县城北50公里处的凤凰山顶,凤凰山后也称桓王山。传说因周桓王羡慕此山背靠舜帝演奏韶乐之韶山,面对万里黄河之风水,又加上桓王登此山赏景观风时,一对凤凰飞临其前,展翅和鸣,周桓王陡起一念,百年后一定要把他葬于斯山之巅,足见这样的景色有多么令人震撼,秋后败叶凋零之时,桓陵草木仍然枝繁叶茂,“桓陵秋草”成为渑池古八景之一。
渑池坐拥这样的景色也难怪周党要隐居于此,周党字伯况,西汉末年至东汉初期人。王莽称帝时, 周党称病不出。光武帝刘秀知其德才,遂召为议郎,周党称病辞职,隐居渑池回溪之畔(今渑池县坡头乡),后光武帝再召,仍力拒。黄谏在《过渑池》一诗中写道:
韶山烟敛层峦出,渑水河宽几处通。
欲向山林招隐逸,共夸周党有遗风。
薛瑄在《渑池怀古》中感慨:
周党声名垂汗竹,桓王弓剑霭斜晖。
登临不尽千年意,目送秋空云雁飞。
戴珙也在《周党隐居》中赞其高风亮节:
无媒径路草萋萋,懒见香泥印马蹄。
高节不因炎帝屈,芳名应与碧山齐。
月明故宅人何在?花落空阶鸟自啼。
冠盖纷纷千载下,几人凭轼过前溪。
其隐居的村庄被称为不召寨,所住的窑洞被称为周党窑,“周党隐居”成为渑池古八景中唯一一处因人成景的文化遗址。
会盟台下咏古述怀
夕阳之下,盟台高耸,披万道霞光,倒影修长,一抹千丈,使人怀古之情油然而生。“盟台夕照”是渑池古八景之首,古秦赵会盟台的位置就在今渑池县城西约1公里处渑水和羊河之间的三角台地上。“区区会盟非一所,独有此台能著名”,这小小一方土地因有了蔺相如不畏强秦、据理力争的历史背景,而成为往来骚人墨客歌咏盛赞的览胜之所。
文学家王士祯慷慨激昂地在《会盟台》一诗中再现了当时的场景:
不辞颈血溅秦王,进缶当筵气慨慷。
十五名城酬赵壁,何如谈笑请咸阳。
秦昭王二十八年(公元前279年),秦昭王想集中力量攻打楚国,为免除后顾之忧,打算与赵王和好,在河西外的渑池相会。宴会上,秦王请赵王鼓瑟,并令史官记入秦史。赵国上大夫蔺相如以性命迫使秦王击缶,并令史官记入赵史。秦又胁令赵国割15座城给秦王祝寿,蔺相如也迫请秦王割都城咸阳给赵王祝寿。如此针锋相对,秦王始终未能捞到丝毫便宜,只得与赵王言归于好,双方捧土埋藏兵器以示友好,遂成会盟高台。
在唐代诗人胡曾《渑池》一诗中,蔺相如是“能令百二山河主,便作樽前击缶人”的一代贤臣。北宋“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也在《渑池道中》刻画出蔺相如大公无私的形象:
虎狼敌国易良图,望见将军要引车。
不畏秦强畏廉斗,古来只有蔺相如。
但也有人认为他的一己之力并不能改变弱肉强食的局面,最终受苦的只有万千百姓。元代文学家张养浩在《山坡羊·渑池怀古》中就鲜明表示:
秦如狼虎,赵如豚鼠。秦强赵弱非虚语。笑相如,太粗疏,欲凭血气为伊吕。万一座间诛戮汝,君也,谁做主?民也,谁做主?
明代郑岳在《会盟台》一诗中也认为“长平祸胎从此结,区区击缶亦徒为。会盟有台今寂寞,夕阳蔓草封残碑。”长平之战,赵国最终被秦国击败,你看,会盟台现在不也荒草萋萋了吗?明朝戴珙在《渑池八景诗》中把“盟台夕照”放在了首位,他写道:
赵去秦亡岁月长,盟台空自委斜阳。
高堆影倒暮山紫,虚址光回秋草黄。
归鸟争巢喧雉堞,牧童横笛下牛羊。
英雄一代知何处?怀古令人空断肠。
俯仰之间,会盟台在夕阳下静静矗立过千年,几经修葺如今它已成为青山上的一道风景,历史上的功过是非任由后人评说。
苏轼过渑悟人生
渑池县是崤函古道的经由之处,崤函古道由陕州城向东,经过交口时分南、北两条路线,其中北路经张茅、硖石、石壕,东过七里入渑池,再经义马、铁门、新安,出汉函谷关,沿谷水至洛阳。唐代主线在南路,北宋以后因南路迂回绕道,不及北路近捷,又改以北路为主要通途。苏轼和苏辙就曾两次途经渑池古道留下题诗,写尽有关人生、历史、艺术的命题。
嘉祐元年(1056年),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从老家四川至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跋蜀道、越秦岭、过长安,出函谷关,经崤函古道前往开封府参加科举考试。据《三苏年谱》记载,五六月间经过渑池。苏轼兄弟后来在诗序中说,他们走进崤函古道,道路积水成湖,百里谷间泥泞不堪,过往行旅被隔阻。苏轼三人行至二陵,马匹累死,只好骑驴至渑池,在奉贤僧舍寄宿,并题诗僧壁。
嘉祐六年(1061年),苏轼被任命为凤翔府(今属陕西省)签判,弟弟苏辙(字子由)从京城开封伴送到郑州,回到开封写下《怀渑池寄子瞻兄》一诗寄给苏轼(字子瞻),表达送别之情。提起5年前,他们走过崤函古道路过渑池时的情景:
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雪泥。
归骑还寻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
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题。
遥想独游佳味少,无言骓马但鸣嘶。
苏轼依韵写《和子由渑池怀旧》作为回答,表达对人生的感触: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诗歌超逸绝伦,悲凉旷达,把宋代“尚意”的诗风推向极致,从此,“雪泥鸿爪”变为成语,飞鸿在雪泥上踏过留下的爪印,比喻往事遗留的痕迹。意味着人生与苦难和解,苦难即不复存在,这是他们在渑池留下的生命体验,也是苏东坡诗歌的生命历程,更成为渑池诗歌长廊中历久弥新的精神财富。